喝酒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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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诺博格】献祭



“每一件好事后都有一位好神,每一件坏事后都有一位坏神……”


*

三百年前,岑诺伯格被一群又一群的斯拉夫人带到这里。他们用活人祭祀他,暴露后就被当地人吊死,死者也被视为献给他的祭品。信徒的唯一增长途径就是繁衍,一代又一代有着浅色头发和雪原一样苍白粗糙的皮肤的移民子嗣被生下来,岑诺伯格被塞进他们的脑子里。


——直到他们全都学会了英语,带着美国人的口音。找到了工作,找到了家庭以外的聚集地。再往后,日头好了,人们接受更好的教育,于是更加瞧不起老糊涂了的祖母和迷信的父亲。还有人——他们发现了更大的、更有力的、也更为众人所知的斯拉夫人集体——在新朋友的带领下受洗。


岑诺伯格彻底衰落是一百年前的事情,而他最后一个信徒死在五年前。她为他唱过歌,嫁给了自己的表兄,生了许多孩子,孩子又有孩子,最新的那些全是美国人。她死的时候并不孤独,大部分亲人都来了,一些在门外,一些在床边,但她一直看着门。岑诺伯格想去见见她——满足信徒的愿望是神明的职责之一——但他没有。他老了,虽然不像她那样老,但他毕竟老了。而他是属于夜的神祇,于是他知道在她的梦里,他是什么样子的。但她一直看着门——一直看着门——岑诺伯格咳嗽两声,拨开人潮,走到她面前去。人们用责怪的目光看他,因为他没穿黑西装。而她则睁大了眼睛,那种属于祖母的表情被撕碎了,但属于老人的黄色眼斑彻底暴露了出来。岑诺伯格笑了笑,有点尴尬,他难过的看着她,发现她的表情介乎狂喜与心碎。接着,这个半死的老人颤巍巍的起身,岑诺伯格以为她想摸摸他,但很快,她重重地倒回去了。


她没倒回床上,她把后脑勺狠狠砸向身后的墙。砸第一下时,没人能反应过来。第二下的时候所有人都去拉她。有人去拿冰袋,小孩子开始哭,哭着哭着,他们的父母也哭了。人们被社会规训出的习惯让他们肃穆,就连死者的血也凝住了,像喀尔巴阡山下落了雪的河。


但是,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血仍在不停地流着,流啊流,顺着岑诺伯格的鞋尖爬上去,染黑他的头发。


晚饭时间,卓娅中的老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你看上去年轻了点。”她宣布。


岑诺伯格把土豆塞到嘴里,不置可否。



*

岑诺伯格在五十年前吸入了第一口烟,在一百年前染上了烟瘾。力量的衰弱没让他失重,反而给了他更多的实感。他开始咳嗽,开始得咽喉炎,开始发热,开始严重的不适应那些工厂和脏兮兮湿漉漉的雪。他开始饿,食物不再是用于浅尝辄止的祭品和从敌人胸腔中撕来的心,而是真真切切能让他血流发热供他干一天活的东西。他开始吃黄油,吃午餐肉,用面包揩罐头皮上的肉沫。后来大熊星姐妹们也来了,于是他开始有红菜汤喝。


当时的荒原上还有郊狼,于是没多少人愿意去屠宰场工作。岑诺伯格去了,而老板不介意多一个东欧员工。屠宰场的地上总是有血,暗色的锈住了的血,白白流进地里的血。这反而让岑诺伯格开始失重了:岑诺伯格觉得渴。


这渴不来自于喉咙,而来自于嘴。岑诺伯格想咬点什么东西,但他什么也没有。一个灰白胡子的老头在台阶上坐下来,挨着他。他看了一眼,他们有着多少相似的外貌——当然啦,毕竟他是被他们的脑子捏出来的。


那个俄罗斯老头脖子里的十字架让他感到厌烦。


“第一天来?”老头说。他点点头。


“恶心?”俄罗斯人继续问。岑诺伯格笑了,露出牙齿。


“来根烟?”这次是俄语。


岑诺伯格咬住烟,俄罗斯人给自己也点上一根,然后才把火凑过去。一部分烟雾升起,另一部分下沉,口腔,喉咙,然后是肺,在完全属于人类的器官里转过一圈后,它使岑诺伯格的牙齿得到安宁。


烟草缓解了岑诺伯格长达五十年的夜不能寐。


尽管,他仍时常想咬住点什么,和之前没太大的区别——虽然当时他嘴里只有自己的牙齿,而现在有烟。但劣质烟丝苦不堪言,岑诺伯格记得它沾上舌头的感觉,何况一根烟要五美分,值得小心对待。后来他听说了槟郎,可惜那时他已经忠诚地对香烟上了瘾。卓娅维切恩亚亚对这项开销表示过抗议,直到他为此戒了酒。她开始在往篮子里放面包的时候顺便帮他买烟。但事实上,卓娅维切恩亚亚的意见更大了,她不满于从机床上滚下来的香烟居然能代替掉祭祀了岑诺伯格几千年的酒。


“我们都要向前看。”岑诺伯格咬着烟说,“我们迟早要向前看。”


……但他还是想咬点什么东西。


一天夜里,岑诺伯格从梦中醒来,发现他咬着自己的手指,并尝到自己的血。那是挺久以后的事情,甚至距离他再度开始喝酒都有段年头了。岑诺伯格已经不足以自愈,于是他举着自己的手指,敲响了卓娅乌特恩亚亚的门。卓娅中的老二安静的为他包扎,有点过于安静。


“这是什么预兆吗?”他问,“我会失去什么?还是得到什么?”


卓娅乌特恩亚亚不说话。


岑诺伯格找出烟叨在嘴里,又用同一只手把它点上。血味被压下去,他又能笑了。他问自己的亲戚:“你来算我的命也要收钱吗?”卓娅乌特恩亚亚把酒精和绷带收好,继续回房间睡觉,还锁了门。岑诺伯格坐在沙发上,医疗酒精和伏特加闻起来很像。他想起来报纸上的文章,大萧条时代有人用酒精兑水喝……而那也不算是很久前的事情,但那时他还不会像现在这样饿。灯光里,岑诺伯格忽然被恐慌缠上。他把灯关上,酒精味散在黑暗里。他想,我们会沦落到那一步吗?还是我们已经在了。当从维斯瓦河畔取食祭品的神明要让美利坚的经济势头决定他下一餐会不会喝酒精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了。岑诺伯格把烟掐灭了,让自己陷入全然的黑暗。


可路灯总是亮着,帘子针脚疏落,敷衍在窗前,挡不住光。


天亮后,天亮了又稍暗后,总之,第二天的下午,岑诺伯格失去了他最后一个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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